问题少女（一）

“啊！太爽了！”刚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少女兴奋地尖叫着。一个暴走族模样的年轻人拍了拍她的背：“不错嘛，以后多来这边走走，能认识很多人。”这时另外两个暴走族吹着口哨骑着改装摩托停在了他们两人面前，和先前的暴走族说了些什么。这家伙张大了嘴巴，歪了歪脑袋一拍车座嚷道：

“千代田那几个小子，不知道自己吃什么奶大的啊！”

另两个人笑了，说完话的暴走族一拍大腿，想起了什么，连忙向少女介绍他的朋友们：

“这是中野，这是石井，以后过来也可以找他们。我们去教训那几个小子了，你去吗，清水？”

“我有点饿了，先回去吃个饭啦。晚上我要是跑得出来就来找你们。等我啊，冈本。”

少女说完，挎上书包跑向了空地旁的小巷。

先来介绍一下。此人名清水瞳，正式的职业么大概是学生吧，虽然她当太妹更有职业道德。她是那些经常在东京的大街上游荡到半夜的年轻人中的一个。半长不短的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穿着低胸露腰的粉背心和不知道漂过多少次的超短牛仔裤。一脸僵尸样的表情似乎想告诉别人“我在郁闷中”或者“我很酷别烦我”。但无论怎么样，只要你在东京的街上走一会儿，你就会看见大量此种表情和装束的年轻人，所以她并不能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当然有时候也会有招妓的过来搭讪，不过好像没有成功的。

瞳三晃两晃到了家——就是一栋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公寓楼。父母离婚前，给她和她的妹妹找到了这里并租住，之后便一个跑到加拿大，一个跑到新西兰而不管她们两个了。瞳也就是在他们离开以后才开始天天往街上跑的。瞳本来是个重点学校普通的学生，考上大学也是很有希望的。但是由于时间荒废的很多，她不得不在高二上完后留一级，而且更不运气的是，她居然被分到了她那高一就保送东京大学的妹妹清水优希的班级。

“啊，姐姐你回来啦。今天的菜是煎秋刀鱼哦，快来吃吧。”

优希似乎一点没有怪罪姐姐回来得晚的意思，如她平常一样笑眯眯的。和她那个太妹姐姐不一样。优希是那种一脸和气，让你想找茬都不好意思的女孩。一头油黑的短发刚齐下颚，单薄的身板和瘦削的脸蛋让她穿和服也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瞳有点内疚的把书包放下，径直跑到餐桌前，连“我开动了”都没说就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优希轻轻地在她对面坐下，捧着脸用一种幸福的眼神望着她。

“怎么…了？”瞳放下了筷子，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小声问道。优希甜甜地笑了笑，很温柔地问道：“好吃吗？”

“啊…好吃。优希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啊！”瞳一下松了口气，优希又笑了，继续捧着脸一那种幸福的表情望着姐姐：

“太好了，幸好姐姐还没有吃烦我做的菜。八点钟的电视剧已经帮姐姐录好了，带子放在茶几上了。”

瞳这下子更内疚了，短粗的时针正在努力的追赶数字盘上的“10”，这可不是她这个高中生应该在外逗留的时间。

“那个…优希，你去写作业吧。今天…今天的盘子我洗吧。”瞳有些腼腆地说道，她不敢看妹妹的眼睛，尽管那双眼睛并没有任何的责怪。

“没关系的，姐姐，你也累了不是吗？”优希的温柔让瞳更加惧怕，她强支起笑脸很不自然地打起了哈哈：

“不是啦…我要是连盘子都不会洗的话…以后嫁人要被人笑话的…是吧…哈哈…”

“那么，姐姐你就辛苦了。我先去写作业了。”优希站起来，缓步走到瞳旁边，搂住她的脖子吻了她额头一下，便进了书房。

瞳三口两口扒完了早已凉掉的饭菜，之后便把盘子端到厨房，很不熟练的洗了起来。

（这样真的很对不起优希呢。她对我那么关心，我却在外面鬼混。）

（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有我这样一个姐姐一定让她很困扰吧。）

（但是我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我是一定考不上大学的。）

（干脆去打工算了，这样还能帮补帮补家里呢。）

“对，就这样。”瞳边想边自言自语着，手里的盘子滑落到地上，一个清脆的响声提醒瞳它已经四分五裂了。

“怎么了，姐姐？”听到声音的优希小步跑了出来。瞳的内疚和羞愧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大脑，她开始捶打自己的头：

“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啊！”她边哭边叫着，优希连忙跑上前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姐姐，她细瘦的身体此时像钢箍一样紧紧地箍住了瞳的上身。无法从优希的怀抱里挣脱的瞳又开始狠命地跺起了脚。优希干脆直接一手扣住她的双臂，一手抓住她的腿把她抱起来，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前，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瞳在优希的怀里扑腾了一会儿，便没有力气了。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要这样，姐姐，那不过是一个盘子啊。”

“但是…为什么…问什么我会这么没用！”瞳把身体蜷缩了起来，优希把她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地抚摸她的脊背。瞳立马一头扎进了优希的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哭。

“姐姐…是在想事情吧。想事情的时候摔盘子是很正常的事啊，我要是在想事情的话也会摔的。所以不要哭了，乖啊。”优希的话有点像在哄小孩。瞳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蜷缩的身体稍微舒展了一些，斜坐在优希的腿上，将头倚在她的肩膀上像跟男朋友道歉一样说道：

“优希，这一年多…真的很对不起你。每天都在外面混…整天要你担心。每次…你做的菜都凉了我才回来。也不能帮家里做点什么，也…”

优希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依然用那种甜美的笑容对着她：

“别说了，姐姐你不要太自责。家里的事情不是很多不用担心，姐姐过得快乐就是我的幸福啊。”

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正要起来，优希便把她横着抱起来，站起来走向睡房：

“姐姐你有点累了，先去睡吧。”

瞳顺从的靠在妹妹怀里，将眼睛半闭，动起了她不太善于用的脑子。

一个小时以后，优希带着浴液的清香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袍走进了睡房，把自己的榻榻米铺开，正要躺下，瞳便把头转向了她：

“那个…优希，我这个姐姐…让你感到很困扰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优希放下手中的被子，走到姐姐身边，跪坐在她的肩膀旁。

“别人会说…优希的姐姐是太妹，她也一定…一定不是什么…”瞳没有说下去，优希低下头去，把嘴贴在姐姐的额头上说道：

“这又有什么呢？姐姐就是姐姐，为什么要因为姐姐而困扰呢？”

瞳露出了内疚的笑容，抱住了妹妹。优希用双手撑住地，轻轻地趴在了她的身上。

半个小时以后，优希撑着地爬了起来，用大腿在瞳的腰上轻轻拖了一下，小声地说了声“睡吧”便钻进自己的被窝，将身体侧向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但是半夜瞳还是出去了，带着复杂的心情坐着冈本的摩托车飚了几圈后，回到了家。她很迅速的洗了个澡，也穿了件睡袍回到了睡房。

优希并没有把睡袍的带子系紧，可能是翻身的缘故，胸前的睡袍扯开了一半，洁白的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幽秘的光。瞳的体内突然涌起了一股无名的冲动，她发着抖走到优希的身边，以尽量轻的动作把优希的睡袍往下撸了撸，将自己的睡袍脱掉一半，把袖子系在腰上，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优希。就在她的胸口碰到优希凸出的肩胛骨的一刹那，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姐姐，你醒啦。”

瞳像触电一样正要弹开，优希就抓住了她伸到自己胸前的手，瞳的大脑被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恐惧袭击了。

“不要紧张，姐姐。把被子盖上吧。”优希没有看她，瞳这才放松了下来，把被子轻轻拉上，将头靠在了优希的颈窝里。

第二天，优希照例起得很早，穿上了制服，正要出睡房，被瞳拉住了脚踝：

“优希…别走啊。”

优希蹲下摸了摸姐姐的头，轻声像教小孩一样说：“迟到可不好喽，姐姐你也早点起来吧”，便轻轻挪开瞳的手，不紧不慢的出了门。

以优希这种和气温柔的待人方式，漂亮的外表和好的可怕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受男生追捧是正常的事情。当然由于学校的校规严格，学生们也都相对收敛一些。偶尔有中午约她的也只是红着脸看别处，什么都不说。优希对这种闷骚的约会已经是习以为常，她只是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时不时地看看对方，也什么都不说。等到预备铃一响，便提醒对方已经上课了，两个人再相隔两三米走回去。这种约会的信件几乎每天都能在鞋柜里发现，而优希只要没有学生会里或班里的事情也都尽量应约。而由于她从不爽约导致约她的人恶性循环地越来越多，看来不久她在学校里就会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应援团了。关于她的照片之类的东西也会被某些社团定期的拿出来出售，甚至连新闻社那帮未来的狗仔队们也在自己印的小报上刊登“清水优希十大不可告人的恶趣味”之类的文章。同样的，嫉妒的人也不少，向老师告她这告她那的人数也相当可观。不过老师没有查出什么实据，久而久之，一旦有人来告发她如何如何老师们就集体开始喝茶聊天。优希几乎成了这个学校的女神，没有哪个人尤其是那一大帮追在她屁股后面偷拍的男生敢想象这个学校没有了她会怎么样。

优希在学校里的事情很多。学生会长这样的“权力人物”，校乐团的钢琴主奏这样的“文艺骨干”，在这个学校都是指的她一个人。当然校花之类的名号也是个不轻的担子，不过优希似乎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什么。学习成绩还是一个样子，也没见她上课趴下来过。

优希在教室里按照往常的样子上了两节课以后，瞳斜挎着书包懒洋洋地走进了教室。

“姐姐，今天迟到了哦，明天要早点起来啊。过来写一下名字吧。”优希在班里并没有改称谓。瞳没精打采地晃到她桌子前，在迟到登记的表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趴下就睡。

“姐姐和妹妹真是不一样呢”这句话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早已经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了。她经常对自己说：自己本来就比不上妹妹，就不要去强求别人不对她说三道四了。毕竟她只是个智商90的普通人，而优希小学测智商的时候据说是140以上。瞳很相信智商测试这种东西，因此也不对妹妹的“女神”地位嫉妒或者感觉不平衡。

于是瞳就在班里睡过了很平常的一天。下午一放学就被挎着书包冲出了教室。

“那个，小妹妹。我们这里是一家很传统的面店，你这样时尚的女孩子恐怕不会喜欢呆在这里。附近有几家酒吧，或许你更能胜任那里的工作吧。”

长相慈祥的面店老板的话很委婉。瞳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想起了自己应该有礼貌些，便向面店老板微微鞠了个躬，走出了面店。最近的酒吧只隔着一条街，瞳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酒吧的门口发生了些骚乱，似乎是三个痞子把酒吧砸了，瞳躲在街角偷偷地看着，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

优希和平常一样双手提着书包很淑女但毫无顾忌地走过刚出来的三个痞子的面前，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沿着街走下去。三个痞子的神情也变了，小声商量了点什么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怀疑涌上了瞳的大脑，她悄悄的跟在优希的后面，找工打的事情早抛在了脑后。

优希用那种标准的日式淑女的步法弯进了一片废住宅区的巷子里，刚才的三个痞子等在那里。瞳躲在一栋楼后面，谛听着他们的对话。

“老大说让你们最近先不要在这一片走了。海边最近老有人来争地盘，你们多去撑撑场子。”是优希的声音，瞳张大了嘴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啊，给我们这么少的钱让我们干这么多的事情，还把不把我们当兄弟了。”一个痞子一脸的不高兴，另外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紧闭着嘴。

“你的钱又不够花了吗？赌钱的时候最好节制一点哦，不然就算拿着大把钱也会没有饭吃的。”优希的语调就如同她平常一样温柔，但味道明显不对。那痞子吐了口痰，上前一步吼道：

“老子怎么花钱要你管啊？小妮子！回去说不多给钱我们就不干事！别在这里废话！”

“哎呀，”优希把手放到鼻子前面，一副“清纯”的样子：“老大说要是谁嘴巴臭说他坏话，就让我帮着教训一下他哦。嗯，你的脸长得本来就不太好看，打了肯定更难看的。那我就不打你的脸了吧。”

“小样！有本事你…”那痞子还没说完，优希便一脚把他扫倒在地，依然是双手提着书包，用还未落地的右脚连续的把他的脚腕，膝窝，腰，肩膀，脖子狠狠的跺了一通，接着用脚尖狠狠地捅了他裆部一下，踩着些什么东西在地上碾了碾。在痞子的惨叫声中优希缓步走到他脑袋旁边，一脚重重地跺在他的脖子上，开始用皮鞋的后跟揉搓他的喉结。另外两个人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根本连动都不敢动，只是傻傻地看着这个倒霉蛋被优希用一只右脚欺辱。

“那个，水野，田中，你们都听到山崎说的话了吧。按照规矩，这种叛徒应该要封嘴的。你们帮我取准备酒精和氯酸钾吧。”优希用她的右脚施暴的同时依然是很温柔地对另外两个痞子说话。叫水野和田中的痞子冒出了一身冷汗，一股寒气直袭上他们两人的脊梁。他们连话都没敢说，正要离开巷子，在一旁捂着嘴看的瞳终于忍不住了：

“优希！你在干什么！”

“把她抓过来。”优希没有回头，下了新的命令，发着抖的水野和田中愣了一下，赶忙冲向声音的来源。五分钟以后，气喘吁吁的两个人把瞳扭着带了过来。

“那个，清水…小姐，这个女人带过来了，请问…怎么处置呢？”叫田中的痞子很客气地问道，优希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很简短而冷漠地答：“掐死。”

山崎的颈椎已经被优希用脚后跟蹂了个粉碎，骨渣割破了动脉和气管，他已经断了气，脖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并且开始充血。这时瞳撕心裂肺的大喊道：

“优希，为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优希瞟了她一眼，笑了笑，做了个手势叫两个痞子动手。

“优希！告诉我！”瞳已经歇斯底里，优希用怜悯与不解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轻描淡写的答道：

“嗯…本来我不想多说话，既然你是我的姐姐就多说两句好了。作为你名义上的妹妹和实际上的姐姐，本来呢，我觉得我应该尽到对你监护和照顾的义务的。我也努力去让我们两个保持一种不坏的关系。我继续当我的社会精英，你继续当你的社会渣滓，这本来是我设想中你我很符合现实状况的一种未来走向。我也并不在意一辈子带着你这个累赘，因为我被人需要被人依赖已经成习惯了。但是呢，现在你威胁到了我这个监护人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只能把你的嘴封上，以保证我和更多人的安全。就说这么多了，不明白的话换地方以后再想也没关系的。”

优希不紧不慢地把着一大通话说完，瞳已经瘫软了下去，但她毕竟还是个很简单的人，这时候竟产生了一种赎罪的念头：

“优希…我…对不起你…的…真的…太多了…如果…我死…你能…少感到些…困扰…我也…可以开心…了…”

瞳的声音就像断线的珠子，田中从后面扭住放弃抵抗的她，水野从正面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个倒随便你。”优希把脚从山崎脖子上拿下来，一脚把他踢进没有门的空房间里。她依然迈着那种日式淑女步走向正围着瞳的两个痞子，用很轻柔的语调说道：

“这里就拜托两位了。海边的事情也要劳烦田中先生和水野先生多费心，请保重。”

优希微微点了点腰，走出了巷子。

三天以后，一位勇敢的夏田不顾全校男生的怨念，把看上去经受很大打击的优希送回了家，临到门口，夏田很知趣地转身要走，优希轻柔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那个，夏田同学，让你绕这么远的路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吧。”

夏田可是中了彩票头奖了，忙转过身来，挠着头红着脸，也想不出来说什么，便和优希一起进了屋。

优希泡了壶很普通的抹茶，心不在茶的夏田大呼好喝。两个人沉默了五分钟，夏田终于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那个…清水同学，那个…你姐姐的事情…警方还没有结论吗？”

“嗯，但是也不能怪他们啊。姐姐的遗体都被烧焦了，根本没有办法辨认。其实他们也是很不容易的。”优希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有了一点哭腔。夏田见状，慌了神，连忙安慰道：

“清水同学…真是善解人意呢。那个…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节哀顺变啊。”

“嗯，我会努力的。”优希作出一副强笑的表情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