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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边境之城
Salehis_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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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12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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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边境之城
泽罗亲王的叛乱已经持续了四个月,然而战局却依旧绕在一个迷宫一般的的罗网里。丝毫看不出哪一方有完全的优势。泽罗亲王的叛军在三月底的时候已经包围了泽斯滕最重要的要塞博厄斯,将国王奥古斯特二世逼到了墙角。泽斯滕的王军已经在首都雷泽尔和博厄斯之间设下了重重的防线,因为博厄斯以后向东直到首都,除了首都之外的索赫大河,已经无险可守了。
但是事实上,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五月中了,博厄斯要塞却到现在依旧在王军的控制之下。其实两个月的时间对于这座背负“铁壁之城”的要塞而言不过是个小意思,在曾经的战乱之中作为首都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壁垒,博厄斯已经挺过了无数次的艰险。所以城内的守军士气空前高涨,虽然他们的储备粮、人数还是军械都开始渐渐的匮乏。
围困博厄斯的部队人数众多,根据后来的记载大约有接近一万,而博厄斯守军的人数不足四千,却足足撑了两个月,着实的不容易了。不过随着围困的时间变长,粮食越来越匮乏,博厄斯内部的却意见不一,大体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拼命突围,另一方主张原地待援。不过老实说这两个办法都不怎么样,原地待援的话没人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来。拼死突围等于把这座要塞白白让给叛军。所以到了六月头的时候出现了第三种意见:投降。不过这种更加不光彩,所以支持者可谓更加的少。但是随着士气在逐渐低落,终于在快七月的一天,主张投降的一方就占了大多数。而且还在博厄斯内部发动了兵变,万攻不落的要塞最经不起里应外合的折腾,所以博厄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被完全占领。而主张继续抵抗的部队全部都被困到了要塞正中的观察塔上。
博厄斯防守部队的将军兼职便是要塞负责人,名叫博尔岑•车尔夫。身高180多公分,留着非常好看的胡须。倘若在小说里出现,肯定要被人赠绰号:“美髯公”。只是博尔岑现在手里的兵力不足一百人,他也算是泽斯滕数一数二的名将了,但是如果对方真的打算强攻的话肯定是守不住的。不过显然叛军忌惮于博尔岑本人强大的战斗力,这个人“一刀两断”的绰号和他“美髯公”的美称也算声名在外,如果真的死磕,说不准他能拉上几个人垫背,估计这也是叛军拼命想说服他的原因。博尔岑对这个情况哭笑不得,谁知道自己居然莫名其妙被包围还被迫跟自己的前同僚谈判,换成谁心理的滋味儿都不怎么样。
在过了一个晚上的谈判之后,抵抗部队和下面的部队才终于达成了几个不算约定的约定。第一,他们只算投降了王家,不算投降了亲王,第二,保证人身安全。第三,他们不会帮助作战。
于是博厄斯要塞内的危机和平解决。
泽罗亲王对于赚到这么一员大将很是高兴,于是这天晚上就大摆宴席。并且赐给博尔岑很多的金银,而博尔岑自己在宴会上闷闷不乐的喝了整整一个晚上,居然把宴会上所有参加的将领都给喝倒了。天光微微明亮的时候他回到亲王给他准备的住处,拿过自己的长刀在前院里舞了起来。
这个时间其实很多人还在睡觉,而博尔岑自己则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起来练刀所以这个时间绝不会有人能打扰到他。所以前院里这刀子舞得虎虎生风,天光还是鱼肚白,博尔岑袒着一条臂膀,他的每个动作都用足了全力,甚至两前院里面栽着的两棵一人合抱的梧桐一棵拦腰砍成了两截,一棵从中间开了一道通透的槽子。
没多久就是早上了,博尔岑收了刀慢慢地往里走。留着前院里面狼藉一片和早起仆人们的惊叫。但是他熟视无睹,自顾自走到卧室里披上衣服,随后盘着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此时有仆人走进来说亲王来使让他去见的时候,博尔岑摇头以宿醉未醒身体微恙为理由拒绝了。
今天的博尔岑绝对是反常的,在将士们的印象中这个将军总是不温不火似乎永远成竹在胸。这点不管是主张投降的还是不主张投降的都有口皆碑。见他这个样子,仆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就走了。博尔岑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于是屈身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睡居然睡到了傍晚。毕竟他绷了已经好几天的神经,终于得了放松。而且加上真的有点饿了,于是起来,此时一个仆人从门外跑了进来:“将军,亲王亲自送来一车金银和十几个美女,说是给您的礼物。”博尔岑听了脸色严峻,整了衣服。穿上轻甲和头盔,然后拿起床头佩剑配上,捋了捋胡须。随后才走了出去。
泽罗亲王骑着马在门外等着,看到博尔岑的时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将军昨天大约喝多了吧,这些东西其实今天早上打算让你来取的,结果将军你身体不适,我就亲自送来了。你没有什么意见吧?”博尔岑行了一个军礼道:“亲王美意,我心领了,但是身为降将,受之有愧。若是亲王执意要我收下,我还是在这两样东西之间各取一些,也算收下您的恩情了。”亲王原本面有愠色,听他这么一说也就顺水推舟了:“那么,将军自便。”言罢就踩蹬上马,“选完了也不要送回来了,将军您就自己处理吧。”
博尔岑还想说什么,泽罗亲王已经催马走了。只留下他和仆人们苦笑着看着这面前的一车金银和一群站在那里无所适从的女孩子,叹了口气道:“算了,都进来吧。”
金银什么的还好处理,可以这活生生的人总有些难办,博尔岑忙于军务不近女色已经是远近出名的了。所以打算干脆把那些金银分了给她们做川资回家算了,但是想想外面战乱一片,让她们出了博厄斯走不了多远就能遇上战线。何况问了几个女孩子,发现住的地方分得也很散,不可能让手下的士兵保护着走。所以博尔岑只能头疼的坐在前厅的桌子前面扶着额头郁闷。
此时他听到有人敲门,于是应了。谁知到推门进来的是个金发的女孩子,博尔岑倒是记得她,这女孩子名叫塞拉,也是那十几个人其中一个,而且似乎跟他一样都是扎尔德撒人。(扎尔德撒,泽斯滕西北部重要的贸易城市,有“西大陆最美的城市”一说。)所以博尔岑抬起头来问道:“有什么事情么?”塞拉回答:“我能进来和您谈谈么?”博尔岑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就答应了:“进来说话吧。”
塞拉进来反手关上门,背靠门板匀了一下呼吸压低嗓子道:“将军实不相瞒,其实我们都是被亲王派来监视您的。所以不管您留谁,都会把您的日常起居秘密的写成报告交给亲王。”博尔岑一听几乎跳起来:“此话当真?”塞拉笑了笑:“要是玩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告诉您。”博尔岑于是郑重其事的站起来,跪下拜道:“你这是救了我一条命啊。”塞拉见他这样子,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扶住他:“将军你这是?”博尔岑回答:“不是你这么一说的话,岂非我命丧宵小也不自知?你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啊。”
问题还是绕了回来,那么剩下那些女孩子该如何处置?塞拉给的回答很简单,送回亲王那处。不过全部都送回去,不然以泽罗亲王多疑的性格,必然对博尔岑不利。此时仆从过来敲门,提示博尔岑可以吃晚饭了。博尔岑没有应,反过头问塞拉道:“姑娘,我一介武夫,平时又不近女色。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你也帮我想想对策吧?”塞拉反问道:“将军不怕我向亲王告密?”博尔岑听完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你有这个胆量跟我说监视这件事而不怕我杀了你,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博尔岑言罢打开门,走到前庭的饭桌前面坐下。伸手请塞拉坐到了他的对面。博厄斯的秋天晚上总是凉风习习,倒是舒服得很。博尔岑举起酒杯祝道:“但愿祸事早日平息才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呼来两个侍从,吩咐他们题塞拉收拾一间屋子。其余的女子都送回亲王府去。事情都准备停当的时候早就已经是半夜。博尔岑感到非常疲倦,于是来不及向塞拉道谢就在直接回房了。
这一夜博尔岑睡得颇为平静,梦里他看到了国都雷泽尔城上的王旗,听到了震天的鸣号和战鼓。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但是他很平静,平静的旁观着。直到视线被血色完全覆盖。
平旦,博尔岑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天没有亮起来在前院舞刀。秋风仿佛被他犀利的刀锋劈开一般,落叶接触到他的刀,便向着刀锋挥出的方向飘散而去。
这才是这位驻守官的真正实力。等天亮了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便停了手,院子里落叶纷飞,唯独他的脚下没有一片落叶。博尔岑擦了擦汗水把刀扛在肩上转身准备走回去穿上衣服,然而他看到原来院门口已经站着人了。
一抹金色,博尔岑顿了顿,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他不说话,依旧扛着刀往里走。两个人错过的瞬间,塞拉叫住了他:“将军留步。”博尔岑停下脚步,看着塞拉,眼神是询问的。塞拉接着说道:“您每天都是天没亮就起来吗?”博尔岑点头:“有什么问题么?”
一个降将又和亲王约法三章说不参加战斗,照理说应该是在后方安享荣华了,但是他却放不下手里的刀。塞拉看出里面更深一层的含义了,因为她从博尔岑起身到前院舞刀的时候已经醒了,看着他在前院里忘我的挥舞着长刀,把这大开大合的武器挥舞得优雅而从容,几乎就能直接想象到在战场上这样的将军是怎样的身姿。所以没有再问下去,用好奇打了一个马虎眼转身就离开了。
博尔岑皱了皱眉头,默不作声。
门外的战事依旧在继续,但是渐渐传来的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王师的兵力因为邻国帝国的支援开始增加,使得整个情势开始从微妙的平衡向着对叛乱军不利的方向发展。博尔岑却依旧每天天不亮起来舞刀,随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走出去。而塞拉虽然每天写监视报告给亲王,但是事实上内容都是凭空捏造的,博尔岑的行动规律的不像话。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必要作监视。日子没什么起伏的过了十几天,有一个坏消息传来,奥古斯特二世国王的弟弟塔古斯亲王已经将博厄斯要塞反过来的包围了。
这下整个要塞的气氛凝重了起来。泽罗亲王开始收拾行装准备逃离这个要塞了。而博尔岑每天的起居却依旧如常。似乎外面的风雨一点都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在他的宅邸里依旧故我。塞拉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在他按着习惯早起练刀的时候拦在了他的面前:“将军你难道不听门外的风声么?”博尔岑表情死寂的注视着她:“刀子不磨会生锈,我也是一样。”
塞拉明白了,这个男人韬光养晦装作一切如常,其实内心肯定有惊人的决定。于是她决定单刀直入的问了:“那么将军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博尔岑看了看她沉默良久,附耳到塞拉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塞拉却顿时觉得身体僵硬,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博尔岑说,他要亲手杀了这次内乱的元凶。
身为一届军人,博尔岑的话很在理,他曾经发誓忠于国王,所以这么做不仅可以挽回他的名誉,也可以在此表示忠诚。但是他单骑而去岂不是也打算陪上他自己的性命了?塞拉的下一个反应就是下意识的拉住了博尔岑的手。她在颤抖,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感到恐惧:明明决定赴死的人不是她。为什么感到这么恐惧仿佛世界末日?
博尔岑依旧站在那里不动,默然的回到自己屋子。其实他的内心也在挣扎,去不去?去了还有没有意义?作为驻守官投降叛军将城池白白送给别人,就算将来要塞光复,他也难辞其咎,依然躲不过人头落地。还是走吧,如此一来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离开这个国家,到邻国寻求庇护。所以他突然从屋里起身,举步回到院子,扳住还呆站着会不过神来的塞拉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一起走吧。或许我要杀了他本身就是错的,但是这个国家我没有立场再呆下去了。”
向北走就是帝国,而此处向北的道路还在叛军的控制之下,中间有好几道的隘口和关卡。博尔岑是这么想的。他不能——也不可能问泽罗亲王要凭信,只能靠自己硬闯了。
博厄斯城内已经乱作一团了,博尔岑差人找了一辆马车,随后到了晚上叫来跟从的军士道:“如今这城光复有望,我没有理由再呆着了,毕竟是我连累了你们。亲王殿下的金子来路不明,必然是贪官搜刮来的,如今与你们也是方便,带着这些金子远走高飞吧。”
大部分的人都听从他的话,带着金子走了,只有三个人留了下来。因为他们敬重博尔岑的为人,发誓要始终追随他,博尔岑拧不过。就问了他们的名字,却都没回答。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博尔岑再也不能为这个浪费时间,于是说道:“我这里只能多谢几位了。”
于是博尔岑叫醒了熟睡中的塞拉,那三个军士一个赶车,一个牵马一个替博尔岑提刀。趁着夜黑无光,从博厄斯的北门离开了。
博厄斯向北的第一道关口名叫达赫,达赫的历史要追溯到泽斯滕这个国家甚至还不存在的时候,这个关口和博厄斯一样坐落在塔弗山脉的中心位置,能通过的仅仅是一道狭窄的关口。一行人的走到关口前的时候,已经离开博厄斯有五六天。而达赫到博厄斯顶多三天的路程,只是马车行进速度缓慢,加上期间下了两次大雨,此后几天有事接连的阴天,道路泥泞不堪更加雪上加霜。塞拉坐在车里还好,博尔岑不仅头发和胡须都还没干透,而且疲惫不堪。却强打着精神抬头对着关上叫道:“开关!让我过去!我是博尔岑•车尔夫!”
关口上探出一个士兵的脑袋,一闪而过。没一会儿,关口的精铁大门传来嘎嘎的声响,缓缓地打开。洞开的大门如同巨兽的口,接着就远远传来复数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博尔岑胯下的马匹不安的打着响鼻,前踢腾起向后退了两步,这让他有点猝不及防,只能奋力的扯住缰绳,瞪圆了因为疲惫快要睁不开的双眼。谛听着渐渐清晰的脚步声,而对方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博尔岑身后的三个人倒抽一口冷气,他们面前是整一队[50人,泽斯滕以五人为基本单位,称组,十组为一队。]全部武装的步兵和四组骑兵,为首的将军按着腰间长剑,大声喝问道:“文书呢?!没有文书难道你想闯关吗?!”
这位将军博尔岑有一面之缘,他是属于肯托公爵领的将军:罗德•吉布里尔。肯托领早在叛乱发生伊始就归附了亲王。博尔岑虽然从心里鄙夷这个家伙,但是还是出于礼节的下马,将长刀递给身后的人,躬身行礼道:“罗德将军,我按照亲王的命令北上办事,护送一名女子前往扎尔德萨。因为出来匆忙,没有文书,希望将军可以通融一下。”
罗德•吉布里尔居高临下的看着博尔岑,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的回答:“你让我考虑一下。”
关口大门缓缓地合上了,此时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塞拉探出头来:“将军能不能请听我说。”博尔岑回过头道:“请说。”塞拉做了个手势示意博尔岑走近,随后附在他耳朵上低声道:“那位将军态度轻慢,而且目中无人,多半对于将军你心存怀疑甚至对你不利,您要及早准备。”
正说话间,关口大门缓缓打开,仍然是刚才的阵仗,只是罗德•吉布里尔已经提着长枪按辔而来。呵斥道:“你这家伙巧言令色!分明是借机逃跑!有本事跟我回要塞和亲王对质。”博尔岑见状,翻身上马,仍然施礼道:“罗德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岂是临阵脱逃之人?”而对方早已不再说话拍马挺枪就冲过来,博尔岑立刻接过长刀一抖,战吼一声:“那对不住了!我非走不可!”
两马一个错蹬的瞬间,博尔岑侧身闪过对方枪头,两手紧握长刀顺势斩下,将罗德•吉布里尔连头带肩砍作两截。
关口的士兵的顿时乱作一团,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平时跋扈的罗德将军仅仅一个回合就让博尔岑斩杀。博尔岑扯住马缰,喘了喘气将沾满鲜血的长刀高高举起:“我杀他是被逼无奈!和你们无关,快点让开一条路!否则和他下场一样!”
哗然的士兵们听到博尔岑这么说,突然安静了,默然的让开一条路,目送他们通过。
等身后的关口大门缓缓关上之后,马背上的博尔岑晃了两下,一头栽了下去,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身后三个随行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将军!”随后冲了上去,扶起他的身体在他的额头上一探,才发现已经烧得滚烫。左肩一片湿热,伸手一摸才发现是血。原来博尔岑刚才并没能完全避开对方的刺击,已经受了伤,他没穿盔甲,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外褂,加之又背对着他们,所以开始根本没有发现。
走了五天半总共只休息了不到半天,基本没有怎么进食[出来的时候带的干粮本来也不多,博尔岑为了照顾塞拉和三个随行,所以吃的最少。]还淋了两次雨,这样的程度已经让博尔岑的身体不堪重负。何况还要撑着意识去交涉,甚至刚刚和别人单挑还受了伤!各方面的重负终于压垮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手却还是紧紧的握着手里长刀的刀柄,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他的手指。把刀从他手里取出来。随后才小心的把他的身体搬上马车。
“总之先往前走,现在回头已经不可能了。”三个随从中年纪最小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叹了口气:“前面能不能找到医生还不知道,不过……将军既然能撑到现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空气死寂,或者说没人能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意志让博尔岑撑到现在让同行的其他人根本不能理解。为了离开这个国家?为了自己的荣誉?或者是其他?无从得知。
一行人无声的走着,终于在一天之后到达了一个荒凉得几乎没有人的小镇。只有傍晚的炊烟说明此处还有人居住,不是完全的死镇。在这之前博尔岑曾经醒过来一次,但是没说什么又睡了过去。疲惫和疼痛加之疾病依旧在不断侵蚀他的意识。而且他似乎不断地被噩梦侵扰,额头一直在冒冷汗。虽然他肩膀上的伤口并不深,而且已经包扎。但是毕竟没有经过清洗,耽搁的越久越有感染的可能。一行人在镇子里转了很久,总算找到了人,告诉他们医生的话还要在往北走上大约两个小时左右。
向北的路非常难走,山路很颠簸,但是毫无办法。一行人缓慢的前进着,颠簸中马车里的博尔岑第二次苏醒。困难的睁开眼睛,艰难的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塞拉见状连忙凑过去,扶起他的身体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博尔岑看到她的脸,突然地弯起了嘴角。自从离开博厄斯之后,博尔岑还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这让塞拉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你要说什么?”博尔岑眼底有微弱的光芒,他哑着嗓子笑着说道:“塞拉……我真的是个傻瓜啊……”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拼命。
该说他什么呢?应该说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人并不多,博尔岑有幸或者不幸的成了其中的一员。塞拉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胸口很疼。她伸出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另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俯身紧紧的抱住他。
难得糊涂是不是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再次昏睡之前,博尔岑注视着眼前那片金黄,意识逐渐飘回了自己年少的时代,似乎自己正站在扎尔德萨老宅前那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里,夏末的长风傍晚的阳光逐渐让他的意识模糊,渐渐隐没于黑暗。
博尔岑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躺在医生诊所的草庵里,烧已经退了,伤口也清洗干净。在昏睡中他隐约听见医生说刺得并不深,没有什么大碍。时间已经快要九月,泽斯滕的九月已经进入了冬天,所以博尔岑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博尔岑伸出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略略整了整自己那部很值得骄傲的胡须,看了看门外的天光。
三个随从和塞拉都在门外忙活,博尔岑的肩膀还很疼。但是还是爬起来找了件衣服披上然后推开了门。塞拉坐在门口在烧水。秋末的风非常冷,塞拉的衣服有些单薄,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在风中瑟瑟发抖。听见门口有动静,她困惑的回过头。博尔岑皱着眉头,头发蓬乱脸色蜡黄显得非常憔悴。塞拉惊讶的站了起来,博尔岑走上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然后从肩上脱下衣服披在她的肩上,他自己却赤着上身站在冷风里,低头哑着嗓子问道:“我的刀呢?”
塞拉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指了指墙角。博尔岑看过去,他那把长刀正靠在那里,刀口的血迹早就洗净,依旧泛着幽光。于是慢慢走过去拿起刀来。抖了抖。两眼渐渐有了精神。大喝一声将刀头一甩,如同流水一般舞将起来。
其他三个人陪着医生采药打柴刚刚回来,见到此番光景都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远远地看着。直到他举手收势,才终于上前。博尔岑一套长刀舞完早已满脸油汗,气喘吁吁。不过对他而言也实属不易。医生有着花白的胡须和一张和蔼的脸庞,他一面捋着胡须一面走上前笑呵呵的说道:“看来将军恢复的很不错,已经这般的有精神了。”
博尔岑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是却记得这个声音,所以将刀放在地上屈身行礼道:“我还要多谢医生您的照顾。”不料医生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将军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谢那个姑娘吧,她可是整整照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呢。”
博尔岑的肩膀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默然无声的把长刀靠回墙角。随后走到塞拉面前用命令的口气低声说道:“给我进去休息。”塞拉没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脱下披在肩上的衣服递还给了博尔岑:“将军不要着凉了。”随后转身进了门。
博尔岑扯着衣服披到自己身上,转过头再对医生行了礼:“恐怕还要再逗留几天,这几天就麻烦您了。”
从这里往北再走过大约五天,就能到达扎尔德萨了。博尔岑和塞拉的故乡都是扎尔德萨,而整个西大陆也找不到第二座城像扎尔德萨一样的美丽。西大陆两条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博拉大河在城市中间穿过,将整个城分成了两个不同底色的世界,南面的被称为金色的扎尔德萨,所有的房屋都用明亮的黄色粉刷,道路宽阔平直,全部用颜色青黑的石头铺砌,每家门前都种植着菊花或者向日葵,春天里金黄色迎春花会在道路两旁盛开。在黄色的城里,只有一栋红色房子,那就是南面城市的市政厅。几乎所有南面的居民都是或者曾经是军人。每年秋天结束的那个傍晚,南面城的人们都会在装饰着金色雕像的广场上聚集,穿着五彩的衣裳跳舞。
相比之下,北面的扎尔德萨就是银色的,用纯粹的白色装饰房屋,道路蜿蜒幽深,用红棕色的石头铺砌。每家门前都种植着百合和雏菊,每到冬天,道路两边白色的梅树就会盛开。整个北城就是一座巨大的集市,每天都有满载货物的船队和马队,带着装着玛瑙、烟草、香料、珊瑚、蜜饯水果、刀剑、箭簇或者象牙来到这里,在延岸的白色草席上或者广场银色的雕像前聚集,交换着货物,也交换着记忆。每个人都可以说一个词,比如“战争”、“梦”、“神明”、“女子”,那么另一个就必须说上一个战争、梦、神明、女子的故事。当夜深的时候每个离开扎尔德萨北城的水手和商人,不仅带回了满载的货物,也带走了所有的故事和记忆。
南面的城和北面的城各自代表了整个泽斯滕的构成,常常有人说扎尔德萨精妙的如同凝固的历史。南面白天的金色之城如同一个健壮而年轻的男子,而夜晚北面的银色之城就像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每年春天金色之城的迎春花醒来标志着一年的开始,当迎春花凋谢的时候银色之城的雏菊便会绽放,依次交替。直到白梅凋谢,春回大地,迎春花就再次醒来,周而复始。所以扎尔德萨又被称为金银城,不仅因为这座城市的富有,也因为南面与北面永远不变的色调。
博尔岑就出生在金色之城里,塞拉则出生在银色之城。
可能有人说这一座城市的两个部分可能永远不会有交集吧?其实不然,因为如果两者没有联系,就不会被统一的称作一个城,而会分裂为两个城。扎尔德萨的沿河的渡船密集的排开,使得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这些渡船有的只能载两个人,有的能载上许多得货物。何况北城也是最公平的集市,不仅价格公道,而且所有泽斯滕国内出产的东西都能在那里买到,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所以南城的人需要的日用品在北城,必须渡船前去。而同样,整个扎尔德萨的行政中枢在南城的红楼里,其本身包含一个非常复杂的行政机构,足以处理整个城市所能遇到的一切问题,所以北城要解决债务与买卖纠纷,申请商户,打官司等等问题则必须去南城,还是要渡河。与其说是博拉河隔开了一个城市的两个部分,倒不如说它已经成为了城市的一个部分。而且和扎尔德萨完全的依附在一起,完全的不可分割。
当博尔岑终于躺下并且睡着的时候,他的梦境不断在在扎尔德萨的渡船上摇摆。那是他离开扎尔德萨东去首都雷泽尔的夜晚,船夫靠着船尾抽着长长的烟杆,口中喷出白色的烟雾,随后在夜气里消散。他也是这样躺在甲板上,意识和梦境随着博拉大河的水波有节奏的摇摆着。他坐过不计其数次的渡船,唯独这次的印象如此的清晰。头顶的穹隆一片漆黑,城市的灯火在渐渐的远去。只有水流的哗哗声,船头的一点灯火和水面的粼粼反射。那是究竟是怎样漆黑的一个晚上呢?博尔岑的梦境随着水流的声响逐渐模糊。再度恢复的时候他已经醒来。
这是一个让人怅然若失的梦境。但是博尔岑并不觉得失望,身边的塞拉和三个随从还没有醒,而他因为早晨例行公事的在门前舞刀,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个奇怪的生物钟。不过他的动作尽量的轻而且缓,似乎不愿意吵到还在熟睡的其他人。
修整了数日之后,一行人重新上路,向着北面继续前进。向着他和她睽违已久的故乡而去。扎尔德萨北城向外,再走上不到一天,就是帝国和泽斯滕的边境市榷泽度。随后他们就能离开这个国家,远离这场灾难。不过在到达扎尔德萨之前,他们的面前还有两道关口。博尔岑经过这几天的权衡之后,决定他们到达扎尔德萨之后让随行的人把塞拉安全的护送出边境,自己则留在那里。塞拉对他的决定并不能完全理解。虽然她试图说服博尔岑放弃这个危险的决定。
事实上,塞拉的梦境中,金银色的城市也一再的出现,然而梦境中的她似乎漂浮在空中,俯瞰着夜幕下静穆的扎尔德萨。灯火稀疏,只有河上的渡船和北城河岸边的人们还聚集在一起,那是她自幼就熟悉的情景。人们或者躺在席子上,或者坐在木桶上,或者靠在装满货物叠得高高的麻袋上,人们交换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一串又一串的记忆。孩提时代她就是在这些故事的陪伴下进入梦乡。商人们的声音混着博拉河水拍打河岸的声响。哗啦啦的,而声音也随着吹拂的风飘向远方。
一行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马车上放着足够的干粮和水,他们走的很慢。到达下一道关口阿尔登的时候,他们整整花了正常时间的两倍。阿尔登的防卫并不森严,但是城池非常坚固。守将和博尔岑是旧相识,都是曾经在约德公爵领就职的拉•尔•克尔泽,此人的脸上曾经因为犯罪被刺过字,不过约德公爵不计较这些收他为将,不过他还是带着面具遮掩。不过博尔岑在叛乱发生之前被调往首都雷泽尔王师,此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约德公爵其实历来效忠王家,所以并没有直接投降,但是却因为领地太靠近泽罗亲王领而被视作危险,叛乱发生没多久就被叛军攻占,约德公爵也被杀。领地内所有的军队只能全部投降。两个老熟人见面之后并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的刀兵相见了。因为罗德•吉布里尔被杀的消息很快就已经传到了阿尔登,博尔岑知道克鲁则不会这么简单的放他过马。
“别来无恙啊博尔岑。”克尔泽晃着手中的长刀,面具下嘴角微微仰起:“我也打算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放你过去。不过不再其位不谋其职,算是例行公事吧。”
博尔岑不再说话,催马直冲过去。两把长刀相互交击发出铿锵的高鸣。几个回合之后,克尔泽开始渐渐处于下风。
后面的事情其实能猜得到,就是克尔泽拉开距离退到关门下打了一个信号,接着就是冲出一队弓箭手,马上就是密集的箭雨。博尔岑虽然反应过来赶紧挥刀格挡,随后催马直冲。但是还有有几箭射在他的肩膀和胸口。一共中了四箭,但是时间足够了,他已经冲到了克尔泽的面前,长刀已经对着克尔泽的头顶狠狠劈下。虽然克尔泽闪身举刀格挡,但是慢了一拍,长刀从他的左肩劈进,直砍到他胸口。随后他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博尔岑扯回自己的长刀,拔去身上的箭头——他的衣服下穿着一件厚皮甲,箭头并没有射穿。随后下马挥刀砍下克尔泽的头颅向前走了几步,高高举起大声喝道:“你们的主将欲对我不利,已经被我斩杀!你们要是再敢放箭,我连你们一并斩杀!”
弓箭手们被镇住了,虽然有人还有战意,而且真的齐射的话或许能杀死博尔岑,但是没人想那么做。因为人终究还是怕死的。何况死亡就在自己面前,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这是谁都会胆寒的。博尔岑举着克尔泽的头颅环视了一圈,没有人再说话。他便放低了语调:“既然你们已经没有战意了,就麻烦你们一件事了,派人去下一个关口通报,免得再有人枉死。”接着他慢慢的把克尔泽的头颅放到地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苦笑:“别怪我啊兄弟,我们都身不由己。”
等他回到马车边放下长刀的时候,三个随从都凑上来问他有没有事。博尔岑充耳不闻。只是摇头说了这么一句:“什么都别问了,走吧……”
曾有人说,城市如同梦境。每座城市从自己的欲望和恐惧中得到形状——就像人类在梦境中徘徊在自己的欲望和恐惧之中一样,城市的梦境是噩梦还是美梦却无人可以评判。这或许让人匪夷所思,因为按照这个理论,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意识,城市本身只是人类和空间堆砌之后的产物。但是那人又说,每座城市的诞生都会改变天空的形状。因为它带着自己的欲望和恐惧来到这个世界上。
博尔岑不知道自己的欲望,现在他对于未来的思考一片空白。但是不得不说,这样漫无目的的前进也并非是坏事。就像浮萍随波逐流却依旧生存一样,因为有时即使有明确的目标,我们也很难达成。既然如此的话,也不必勉强。
行程的目的已经不再重要,事实上同行的五人已经根本不在意目的了,而更像是在享受着这场结果不定可能随时终止的旅程一般。他们之间极少交谈,就算是交谈也是只言片语。没有对话的旅行并不枯燥乏味,因为每个人都能安静的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让博尔岑还算欣慰的是,当他到达扎尔德萨前最后一道关口诺瓦尔的时候,关门大大的敞开着。驻守官站在关门前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看来让他们去传达意思也是正确的。”博尔岑心里是这么想的。这样既能避免牺牲,他们也能继续前进。
过了诺瓦尔以后,眼前的道路已经渐渐地开始变宽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延绵而复杂的塔弗山,到达了扎尔德萨所在的赫德平原。
金银城已经触手可及,缓慢的前进了四天之后,扎尔德萨南城金碧辉煌的城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不过和故乡的再次会面并没有在博尔岑的心底激起太大的波澜,扎尔德萨南城一成不变的风景中,他们慢慢的前进着,时间已经慢慢接近冬季,南城的人们都穿着五彩的衣裳在广场上聚集。偌大的广场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但是人们依旧不断涌来。相反,房屋里却空空如也。身为南城的人,博尔岑很清楚这是一种习俗,在每年秋季送别长昼和南扎尔德萨最后一片花瓣、最后一片叶子。这是象征太阳的南城沉睡的征兆。因为整个扎尔德萨一整年最后一朵花永远属于月亮般的北扎尔德萨。
只花了半天时间,一行人已经到达了南城的河堤旁。南城的河畔没有一艘船,空荡荡的。而对岸的船列则密密麻麻的排开,隐约能看见船夫和商人、水手在河岸和船板上走动。
三个随行打算扯开嗓子喊,但是被博尔岑和塞拉同时制止。
在秋季的最后一天,南城和北城是停航隔绝的。每年,只有这么一天。这个习俗的来历已经不可考了。塞拉年少的时候曾经奇怪过,这时便有人给她说了这么一个故事:扎尔德萨城在先王“修禊王”桑松二世即位之前曾经是一片废墟。桑松二世下令重建的时候,将他那夜看见的星空作为蓝本,成就了现在的扎尔德萨。据说那夜是秋季的最后一天,一道银河横亘在即将落下的月亮和即将升起的太阳之间。所以也只有在秋季的最后一天,南城和北城会相互隔绝,面前的大河似乎银河,冰冷而疏远。
一行人只能掉头了,他们跟着走在最前面的博尔岑,慢慢的在笔直的路上前进,不久来到一座房子前面。博尔岑翻身下马,走上前推开了门。满目的金色就映入了眼帘。前院的围墙里种了许多株向日葵,但是也长满了杂草。已经过了秋天,结满果实的花盘重重的垂着,墙面上黄色的漆有些剥落,前门的石阶上缀满青苔。显然,这间屋子已经空关了数年,但是博尔岑很小心的走上前,走上台阶,从自己的贴胸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上那把略略锈蚀的锁:“我们只能明天渡河了,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房子里陈设依旧,只是地板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房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不过家具和墙面上都盖了一层白布,众人七手八脚的扯掉白布,随后略略的收拾了地面,一切停当已经过了傍晚,天渐渐黑了。于是点上壁炉,壁炉用一块块颜色各异的石板堆砌出来,如果没有白布遮着估计早已让蛛网无情查封了。博尔岑则从某个橱里拿出了灯台点上,顿时整个空荡荡的房屋终于明亮而温暖了起来。
这间屋子有两层,上一层是堆放各种杂物的杂物间,下层右面的有两间卧室,里面的陈设相似,都是一张小木床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主厅的正中是壁炉,壁炉正对着玄关。壁炉前面有一个木质茶几,边上靠着两把摇椅和一把高背椅子。壁炉的右面有一扇门通向厨房。厨房门口不远处是一张方桌,桌子上倒扣着放着四张椅子。壁炉左面有一大一小两个木架子,小的那个上面还放着拨火棍和吹火棍,大的上面插着好几杆子长枪和斧戟。再往左就是两扇装着百叶的木窗,推开的话能看见长满杂草的后院。窗边靠近玄关的墙面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供奉着扎尔德萨的守护神:十月之神奥克特贝尔。
博尔岑走到在神龛前,从神龛后面拿出一束香点上供奉之后略略闭眼祈祷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两间卧室低声说道:“你们今晚就睡里面里面吧,被子我收在了床下面的箱子里,拿出来就能用。”塞拉反问道:“那你睡什么地方?”博尔岑笑了笑回答:“没关系,我睡在壁炉前面就可以了。”
月亮起来了,屋子归于平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的响声。
然而塞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了,不知不觉月亮都快要下去了,她终于耐不住的起身推门出来。主厅壁炉的火依旧烧的劈啪作响,博尔岑身上盖着一块毯子,平静的躺在壁炉前面的摇椅上。壁炉里的火光裁切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剪影。塞拉小心的走上去,博尔岑的脸上还带着平静的微笑。他的梦境已经回到了不断摇晃渐渐模糊地渡船上,不同的是这次他是逆流而上,渐渐地向着亮着星点灯火的扎尔德萨驶去。秋天最后的日子,南城的广场冲天的火光和整齐的步伐,肃穆的河岸和北城沿河的渔火。船头的船夫口中烟斗喷出的乳白色的烟雾融化在月光之下。梦中博尔岑从船头站起,缓步的走上寂静的南城河岸。慢慢的走向广场上群舞的人群之中。
塞拉从他脸上的微笑中似乎读出了些什么,感觉内心平静清澄。于是慢慢的走上前,拨开他额头的乱发,慢慢的落下一吻。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博尔岑醒来的时候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响,一头困惑的慢慢起身。推开厨房的门看见四个人都在里面忙活,不自觉的抓了抓脑袋:“你们这是?做什么?”塞拉埋头在锅子前面没抬头,淡淡的回答了他一句:“做饭啊。”博尔岑搞不懂,所以干脆也不问了,而是烦躁的用脚底跺了跺地面:“你们不打算走了么?”没人回答,只有门外马蹄踩过石板和马脖子上铃铛的清脆声音,人们早晨早起的喧闹。时间仿佛倒退了,博尔岑回头看着门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好吧,随便你们,想走的话跟我说。”
南扎尔德萨绝对是退役军人们养老的好地方,塞拉吃过早饭就拉着博尔岑牵着他的坐骑过河去采购东西,冬天的第一个上午北城码头热闹非凡,大家都在争相渡河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商人们举着牌子极力吆喝着,伙计们托着沉重的货物在人群里穿行。博尔岑很少去北城,这些景象他在看来有些陌生,但是塞拉熟门熟路。在蜿蜒幽深仿佛迷宫的街道里准确的找到需要的货物——这是北扎尔德萨人最基本基础,在复杂的道路中找到自己的家。何况虽然道路复杂,但是店铺也不会搬家——他们大多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代了,商人们知道除了竞争之外如何和平相处共同收益。
塞拉一口气采购了将近一个月的食物储备,这些东西统统都打包放在马背上再渡河回去。时间早就过了中午。回到博尔岑家的时候房子被第二次仔细的清理过了,前院和后院的杂草消失了,屋子里的用大块原木铺砌的地板也被仔细的拖过了。房梁上的蜘蛛网也不见了,方桌上铺上了染着紫藤花和葡萄的台布,三个随从都疲倦的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显然累坏了。
这一副打算长住的样子让博尔岑有些无所适从,只是帮忙把马背上所有的食物和日用品卸下来之后感到一阵轻松和释怀。博尔岑盯着壁炉的火陡然间眼眶有些热,他的这段不超过35年的前半生过于汲汲营营,如果仔细回想,他曾经在壁炉前度过的少年时光究竟是如何美好,竟是一片空白。但是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胜过他前半生有记忆以来将近30年的记忆。博尔岑不自觉地看了看在一旁忙活的塞拉,苦笑了一下。
Liebe ist kälterals der tod......
是的,爱原比死更冷。但是我是不是有机会填满我的现在和未来呢?博尔岑不禁如此想,虽然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他自己清楚,只要他身为军人一天,他就只是一把刀,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磨砺自己,随后向对手挥出,不需要过多的思考。至于何时归鞘,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者他根本没有刀鞘,只是在时间的虚耗中,渐渐走向自己的归宿。
博尔岑叹了口气。到壁炉边的架子上拿起他的长刀,走去后院补上他早晨没来得及做的功课。但是这次他的招式显得轻柔很多,似乎只是举着刀子摆着架势,并没有展开的意思。后院的向日葵花盘已经垂的很低了,上面的葵花籽也已经落尽,它们的生命已经到达尽头。不过到了来年春天,新芽会破土而出,开始在一次的延续。如同扎尔德萨的金与银周而复始,似乎日夜交替,四季轮回。时间果然已经进入了冬季,博尔岑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苦笑了一下。
这个冬天永远停在这个时间是不是更好……
扎尔德萨的冬天漫长而寒冷,五人在博尔岑的家住了整整一个月,再也没听见什么风声。扎尔德萨似乎与世隔绝,什么消息都和它无关。直到这一天,城中的人们都齐齐的来到红楼前欢呼,博尔岑才意识到,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王军已经胜利,是应该清算的时候了。
该走了么?
不,为什么要走?博尔岑在后院依旧比划着长刀的架势,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说他草率作出出奔的决定是因为当时思考的混乱,那么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某些时候回到原点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归宿。这一个月间他们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交流,不过博尔岑拖着刀走进门的时候,三个随从和塞拉却心照不宣的坐在长桌前面,博尔岑看了看他们,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我们应该准备上路了吧?”他顿了顿,在架子前放下长刀:“或者你们留下,我一个人去领罪。”一阵寂静,忽然在死寂里响起一个声音:“将军留步。”就在博尔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塞拉叫住了他,博尔岑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三个人齐刷刷的站在他的面前:“如果真的要去,我们请求同去。”
博尔岑恐怕从来不会想像得到,从没有深入交流的人居然会又一次为了他选择共患难,但是博尔岑还是拒绝了,他需要自己面对自己的命运。
博尔岑选择独自一人先去扎尔德萨红楼前自首,然而等待他却不是刑具和看守,而是扎尔德萨城人们的欢呼。博尔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此时红楼里走出一个人,博尔岑认识他,正是自己曾经宣誓效忠的王:泽斯滕现任国王奥古斯特二世,这位年轻的国王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博尔岑。博尔岑立刻单膝跪地道:“陛下御驾亲临,罪臣惶恐。”奥古斯特二世却走上前,俯下身扶起他:“不,你是我所知道最为忠诚的人,你和我叔父之间的约定很早之前已经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你投降是必不得已,并非自愿,我不怪你。”随后国王举起自己的右手指着天空道:“现在我指着上天起誓,我将这座金银之城封给博尔岑•车尔夫,以表彰他委屈求全却捍卫了自己的誓言。”随后国王低下头对着博尔岑笑道:“来吧,这座红楼和整座城池都是你的了。”
博尔岑呆在原地,在这个强烈的冲击之下瞬间反应不过来,他意识到他不仅被原谅了,而且成为了国王手下为数不多的封臣,享有整个扎尔德萨作为自己的食邑。甚至是这座城池至今为止的第一位领主。顿时觉得自己这样站着已经不合礼节,于是赶紧跪下谢道:“陛下,我再次重复我自己的誓言,永不会反悔。”奥古斯特二世则抽出自己的剑,再次碰了博尔岑的两肩:“我再次接受你的效忠,永远不会怀疑。”破例,这一天扎尔德萨的人们在红楼前聚集欢歌。庆祝扎尔德萨第一位领主的诞生。而博尔岑回到家中的时候,屋里的四个人都站在前院等待着他。
博尔岑愣了一下,走进屋子去,剃去了自己从离开扎尔德萨开始便蓄着的胡须,接着整齐衣服走到四人面前:“大概你们也该知道了吧,我这里有个决定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一下,拒绝也好,接受也好。听我把话说完。我非常感谢你们和我度过的时光,我将你们视作朋友——或者远高过朋友的存在,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成为我的帮手,当然。”他顿了顿,转向塞拉,脸上浮现出傻笑来:“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永远伴随着我直到我生命的终结。”这应该是一种很拙劣的求婚方式,不过南扎尔德萨人都是笨嘴拙舌的,塞拉很礼节性的低了一下头:“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于是扎尔德萨首位领主的到任和他的婚礼同时举行,并成为长久之后在这个座城市里流传的一个故事,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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